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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 2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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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日後,她練劍回臨天閣時,卻是見到長春真人來訪,一為致歉,二為辭行,殷畫樓便又見到了那袁世貞,師尊同長春道長在屋內說話,兩人便到了院中,袁世貞一刻未曾忘了眼前人,此時與她同在樹下飲茶,簡直要抑制不住自己心中情動,奈何殷畫樓性情冷漠,並不與他多言語,十句話裏倒有八句只是應聲作答,眼見師父都要告辭,袁世貞心中躁動,道:“這兩日因何不見師...師姑來場上看比試了?”

殷畫樓不欲同他多言,道:“我無意下場,這兩日有些劍訣尚未悟透。”

袁世貞一噎,忍了忍只好道:“我明日便要同師父告辭離開了,未知何日再見,小師姑可有下山的打算?”

殷畫樓緩聲道:“我近日自覺修行到了關鍵之處,不能離開,近些年只怕都不能下山了!”

袁世貞終於克制不住心中急切,道:“小師姑你正值紅顏,為何甘心在此終老,前日在眾目睽睽之下,我多有得罪,只因對你一見難忘,我是誠心相求,只盼能與你有時日共游天下,便是死也甘心了!”

天墉城中是不乏有人私下愛慕她的,只是從未有人敢大膽當面表露,殷畫樓對他的熱烈心意無知無覺,蹙眉道:“我有意修仙,無意紅塵,此是性情使然,無法勉強,你不必再提此話!”

她嚴肅起來自有氣勢,一句話下來便如同寒冬臘月裏的冰水,登時將袁世貞一腔熱血盡數涼透,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便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,他明日便要同師父離開,三清觀與天墉雖同為修仙門派,只是來往不多,便是有來往,他也無有可能隨心所欲想見她便能見到她,今日之後再也不能見到她一面卻是極有可能的,心中七上八下,只是不待他再絞盡腦汁想些什麽話題,紫胤真人已是相送他師父出來了,袁世貞萬般不舍之下,也不敢造次,只得忍痛跟在長春真人身後一步三回頭出了臨天閣。

眼見他師徒二人走遠了,殷畫樓才長出了一口氣,這人不過見了她一回,還被她打了幾頓,如何就這麽癡纏了,真不知怎麽想的,應付一個人的熱情原來是這麽令人費神的事情。

一回身便對上師尊若有所思的目光,她心頭一跳,等了半晌卻見他也沒有多問一句,只是命她自去修習不提。

待清和真人也告辭南下後,臨天閣一下子又恢覆了往日的清寂,到得睡蓮開敗,海棠雕零,薔薇枯枝,又是一個新年,殷畫樓再不像當年那樣和師姐們長久聚在一起,每到年節,她更加願意守在臨天閣書房,只因她不想每次回來時,看到師尊獨自在臨天閣翻閱經卷,孤燈只影,整個院子都寂靜無聲,那情景總是令她心頭一陣陣發緊。

就如此時師尊在寫字,她自在一旁記憶劍譜,門外北風急急,門內燭火卻映出一個帶著暖意的所在。

“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。”腦子裏突然就跳出這句前世聽過的話,殷畫樓心中一陣急跳,臉上一陣潮熱。

眼睛不由自主就轉向書案前還在寫字的人,見他並未擡頭,一雙劍眉更顯斜飛入鬢,鼻如懸膽,人中清長,薄唇微抿,銀絲如瀑散開在肩背上,紫色袍袖映襯在露出的半截手腕上,一片紫一片白,指節有力握住彤管,他寫的專心,殷畫樓看著看著,心裏漸漸浮上來絲絲疼痛,像是有根絲線在心頭繞來繞去,再將它系緊了,越是掙脫越是疼痛......還沒有開始便要結束,永遠不會開始。

心中念頭紛亂,又見他似要收筆,忙垂下了眼睛,忍著擡頭再看的念想,死死盯在手中的劍譜上,只是再也看不進去一個字。

紫胤真人擱了筆,擡起頭就見他那徒弟捧著劍譜在燈下發呆,眼見得心思又不知道飄到哪去了。

他一時蹙眉,這孩子最近怎麽回事?前些時日他只道她是想家了,可是細看下來又不像是。

便是想下山而去也並無人為難不許,這幾月來見她於經義劍道上仍是按部就班不急不躁,似乎也不像是她前日自己說的那般,為修為停滯不前而焦慮。除卻這些,這天墉城日日皆是一樣日升日落,還能有何緣由令她這般心神不安?

任紫胤真人活的再久,修為再高,也終究是難猜得一個姑娘家的心思,偏偏他這徒弟平日獨來獨往的多,自己幾番試探,她卻始終不肯開口,可見也是不想對他吐露。

恐她有些什麽難解之事,他想到戒律長老門下那弟子律清,倒似乎常叫她去聽琴,既是能聽琴,想來當是十分說得來的朋友?紫胤真人心中暗忖,是不是該叫那孩子試著開解一番?

又月餘之後,天墉霽雪初晴,藏劍室外師徒二人如往日一般,一個傳授心法口訣,一個默默記誦。

她幾年前入辟谷後境之後,直到今日再無有突破,每日如往常一般清修時,總是感到身體裏一股滯澀之氣揮之不去,她隱約能明白這與心中掛礙有關,只是她本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。

此時跟著師尊試煉這套新的心法時,靈力行走間,她又感受到那股阻力,試著強行沖了沖,立時便感到經脈流轉間的疼痛,耳聽得師尊指導道:“結六轉蓮花印,放松天目穴,氣沈小腹,自任脈上沖至膻中......”

殷畫樓自丹田理出那股真氣,感受著那股熱流於任脈緩緩游走,須臾間覺得身處空明之境,一時又似聽到落花之聲。

念頭一閃,那一樹海棠映著師尊身姿倒映在一汪碧水中,忽有暖風陣陣,那白海棠花不堪吹打,一時間都撲簌簌隨風而去,飄落在他發上,肩上,她不由自主便伸出手,想要拂去那些惱人的花瓣。一擡手,卻是胸口似利劍穿透一般,心神劇震,海棠與師尊皆不見身影,一片虛無!

喉間氣血翻湧,強壓不住,只覺得心肺間荊棘抽拉般的灼痛躥上來,一口血箭噴將而出,丹田失守,真氣頓時破欄而出,往全身經脈沖去,她再也忍不住慘叫出聲,直直往地上栽去!

紫胤真人見她結印後不久真氣似有凝滯,正要助她調整,便覺那股真氣不但沒有沖至膻中穴,反而放任游走,意識到她情形不對,正要強行逆轉,她已是慘叫昏厥!

紫胤真人大驚,此時不及多想,速速封住她幾處緊要穴道,阻止那真氣亂行亂竄,又扶她坐正,捏了訣咒,乃以靈力緩緩探查得那股左沖右突的靈氣,小心包裹了,良久,絲絲引入任督二脈,直至轉回丹田,沈寂下去,紫胤真人這才罷了手,再看她已是痛楚減輕許多,人已醒轉過來。

殷畫樓似是又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,直覺胸腹間刀絞一般,勉力睜開眼睛時,見師尊正坐在對面看著她,想到方才情形,羞愧難言,再也無法承受那目光裏的嚴厲,默然跪了下去。

紫胤真人見她臉色蒼白,眼神躲閃,終是喝問道:“於修行一事上你向來無需為師多做提醒,今日為何心神不寧,險些走火入魔釀成大錯?!”

一陣羞慚激湧而出,她不知如何作答,那股真氣逆行帶來的疼痛激得左右太陽穴突突直跳,也許是後怕,也是是他從未這樣嚴厲過,她心中不知為何,陡然生出幾絲從未有過的委屈,絕望,傷心和慚愧,數種情緒激烈交雜下,酸澀刺痛眼眶,她咬緊牙關,睜大了眼睛,喉頭尚存的腥甜混著漫將而出的淚意被她強壓下去,一時令她渾身瑟瑟發抖。

這般隱忍情狀看得紫胤真人再次蹙眉,便是多年前她突然破開凡之境,身受淩遲之苦,昏迷幾天之間也不見她有如此脆弱的表露,想到她近些時日來那些反常的舉動,紫胤真人略緩了緩聲道:“畫樓,你自跟著為師修行,向來都是極為自律的,眾人皆道你天資如此,但為師所欣慰者,當是你絲毫不下於旁人的刻苦和謹慎,這一年來你究竟是有何難解之事,屢問不答倒也罷了,今日竟是心神失守,險些鑄成大錯!你可知方才情形之兇險?你一身修為險些因此廢止!”

殷畫樓深深吸了幾口氣,勉強又將那股惱人的淚意咽了下去,聽得他這些話語中的擔憂之意,終是伏下身去叩首道:“師尊,弟子有負師尊心血,弟子...弟子並無...弟子一直知曉修行中的兇險,...弟子只是...只是身體不適...”

她終於再也說不下去,強忍不下的眼淚洶湧而出,頓時珍珠斷線,梨花春雨,原來,若是一個從不輕易露出脆弱的姑娘有一天望著你時突然淚盈於睫,那份可憐,便是神仙,也終是不忍再逼她。

“胡鬧!”紫胤真人見她如此垂淚不止,雙目竟是滿含淒清之意,又仍是不肯開口,只是詞不達意的敷衍,一時詫異一時不悅,心中不知為何,竟是無端端生出幾絲焦躁,待要如何,也只能起身拂袖而去,留她自己思量。

殷畫樓淚眼模糊中見那身影轉過門墻不見了,眼淚更加無休止的落下,決堤而出,她已天人交戰太久,便是再強大的神經也終究是再受不住一點半點刺激,崩塌了下來!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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